法治日报记者 赵丽 陈磊
本该聚焦定位、通话等核心功能的儿童电话手表，如今在未成年人群体中却逐渐异化为社交必备品。加好友、冲点赞、买“靓号”、售“高粉”账号，代养号、刷赞、账号租赁等灰色产业链随之滋生。
“小天才圈催生付费代运营，每个账号一周服务费30至50元”“为冲等级，部分学生暑假每日投入4至6小时活跃在手表社交圈中”……这些现象令人错愕，也让家长对安全焦虑未消，新的成长担忧又至。
科技的本质应是服务于人的成长。唯有各方责任主体将“科技向善”作为核心逻辑，才能共同筑牢未成年人数字保护防线。《法治日报》记者近日采访了北京师范大学法学院副院长袁治杰，《法治日报》律师专家库成员、北京德和衡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马丽红律师，就相关问题进行深度解读。
记者：面向未成年人的电话手表，其点赞、等级体系易诱导孩子攀比和长时间使用，且未设置有效的防沉迷干预机制，也未在社交功能中加设监护人强制监管权限。这是否属于未充分尽到未成年人保护责任，而非单纯的功能与宣传错位？
袁治杰：首先需明确其核心定位——当前电话手表的诸多设计已使其具备社交媒体属性，应参照智能手机的标准进行规制。
既然提供网络服务，就必须遵守相关法律法规。比如《未成年人网络保护条例》，其中规定网络游戏、网络直播、网络音视频、网络社交等网络服务提供者应当采取措施，防范和抵制流量至上等不良价值倾向，不得设置以应援集资、投票打榜、刷量控评等为主题的网络社区、群组、话题，不得诱导未成年人参与应援集资、投票打榜、刷量控评等网络活动，并应预防和制止用户诱导未成年人实施上述行为。
马丽红：从法律层面来看，儿童电话手表的相关设计已涉嫌违反《未成年人网络保护条例》的核心要求。
专门面向未成年人的智能终端产品，必须具备预防沉迷、便于监护人履行监护职责的功能。无论企业是否出于利益考量，其推出的产品点赞、等级体系未配套有效防沉迷干预机制，且未设置监护人强制监管权限，显然都未充分尽到未成年人保护责任，并非单纯的功能与宣传错位。
记者：未成年人正处于自我认知与社交能力形成的关键期，对社交认可具有强烈渴望，但辨别能力尚不成熟。此类电话手表打造的以“主页点赞数”为核心的社交生态，以及由此催生的代养号、刷赞等灰色交易，是否精准利用了未成年人的这一心理特点？
马丽红：这种设计让原本纯粹的同伴情谊沾染利益色彩，使未成年人长期沉浸于“为社交而社交”的功利化互动中。这不仅挤占了孩子的成长时间，更可能扭曲其金钱观和社交观。
依据《未成年人网络保护条例》“最有利于未成年人”的原则，网络产品和服务提供者负有不得向未成年人提供诱导其沉迷的产品和服务的责任。企业利用人性弱点提升产品黏性以追逐商业利益，却忽视其对未成年人造成的潜在伤害，未能尽到与其技术能力相匹配的审慎义务。
记者：作为面向未成年人的网络产品提供者，电话手表厂商是否有责任严格落实未成年人网络保护义务？比如，建立更主动的内容审核与防沉迷机制，而非被动等待问题出现后再行补救？
马丽红：严格落实未成年人网络保护义务，是电话手表厂商作为面向未成年人的网络产品提供者的法定责任，而非可选择的义务。
按照《未成年人网络保护条例》，企业不仅应建立主动的内容审核与防沉迷机制，还应在研发阶段就充分考虑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特点，定期开展保护影响评估。
被动应对补救的模式显然不符合相关要求，也违背了企业应承担的社会责任。事实上，所有具备社交、娱乐功能的未成年人电子产品，都应引以为戒。这类产品的提供者必须将未成年人保护贯穿设计、研发、运营全流程，设置符合法规要求的未成年人模式、监护功能和保护机制，否则将面临法律追责。
记者：如何从技术、监管与家庭教育三方协同发力，将防范理念前置到研发环节，真正构建起守护未成年人健康成长的数字防线？
袁治杰：家长的作用至关重要。即便有相关法律法规约束，现实中仍存在未成年人使用成年人账号的情况，这给监管带来了现实难度。
未成年人通常无法独立办理手机号，大多使用父母的手机号或由家人代办，这意味着未成年人的相关网络行为往往获得了监护人的同意。此时监护人再单纯指责厂商的责任，逻辑上难以完全成立。因此，涉及未成年人的网络保护问题，最终仍需依靠父母更积极地履行监护职责。
不过也要明确，像儿童电话手表这种直接针对未成年人的产品，厂商应当承担更重的社会责任，其附加义务更应加重。
马丽红：构建有效的数字防线，需要技术、监管与家庭教育三方协同发力：
技术前置。企业应回归“以人为本”的设计理念，在研发环节就取消诱导攀比的机制，建立以健康、学习为导向的正向激励体系。强化家长端管控功能，并确保操作简单有效。
强化监管。监管部门需加快出台专门的儿童智能设备行业标准，明确其功能边界与伦理红线。同时，依据《未成年人网络保护条例》等进行刚性约束和常态化执法。
加强家庭教育引导。家长不能仅依赖技术工具，更需关注孩子的真实社交需求和心理健康。通过日常陪伴和引导，帮助孩子建立正确的社交观与价值观。学校也应加强价值引导，帮助学生识别和应对虚拟社交中的潜在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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